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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首故园 周德超 踏入天坪这方故土,尘封已久的记忆窗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徐徐推开。一件件萦绕于怀的往事俨然一条条惊蛰后的虫子,在心扉蠕动窜爬。那份抓搔揪扯的特殊感受,直让人默然销魂,追念不已。 天坪是我的故乡,我曾在这里的一所中学读初中。尽管学校离家二十多里,我也常走读。那时求学是很艰难的,肚子饿了便摘野红籽之类充饥。有一年冬天,积雪很厚,我和同村的几个学生索性将鞋子脱下来放在书包里,光着脚丫在山间小路上行走——这样既不湿鞋,脚丫又辣痒痒怪舒服的。在过一山岗时,我不小心滑入了雪窟,人矮雪厚,几乎半个身子栽在了雪中。从窟窿挣扎出来后,脚让石块划了一条一寸多长的口子,血液如坠珍珠般在银白色的大地上打上了一串醒目的标点——至今我的脚下仍隐约可见那伤痕——活如一条蜈蚣。 也是那年冬天,已接近除夕。家家户户都在加紧准备年货,母亲却为过年犯愁。由于杀不起年猪,母亲只好拿着肉票去二十里外的乡政府割肉。雪仿佛与人作对似的,下得特别大,我家门前的一棵棵茶杯大的斑竹被压断,瓦楞上悬着的冰柱像一排倒立的蜡烛。母亲大清早出门,接近黄昏才提着肉回来。她异常高兴地说:“总算割到肉了!今天只供应几条猪,割肉的人在雪坝上沿公路站了一里多长,有的排了半天轮子,一两肉也没割到……”实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何欢喜得手舞足蹈,现在回想起来总不是滋味,苦涩得如饮一杯酽茶。 后来在外地读书,有一段时间我对家长总有一股怨气耿耿于心,觉得生我养我的这方土地欠我的东西很多。我说不清大脑皮层何以活跃淡漠故园的细胞!于是禁不住自问:莫非晒了几天异地太阳后便生出了“逆骨”?难道流淌于心的恋乡之泉出现干涸?然而,扪心自省,那份浓烈的恋乡之情仍然刻骨铭心,“故园东望路漫漫”,心境依然感到落寞惆怅;读“日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”的诗,会闪电般产生忆乡思乡的共鸣……算了吧,心作为感情的载体,本来是异常复杂的,无怨无恨,又何来铭心刻骨! 这次回故乡,看到一幢幢林立的新楼,一片片茂盛的桔林。想到这片土地作为国家农业综合开发示范区必将日新月异,欣欣向荣,心境恬然开阔起来。顿时觉得时代的春风吹拂着心胸,一件件甘苦往事突然变得模糊渺小,如破船般将永远沉入时间之水。 作别故园,沉滤后的心田显得晶莹剔透。“欲说当年好困惑”,然而,少了那段困惑的日子,能深层体会而今的美好生活么? 上一篇先成尧龙:夜宿瑞丰寺下一篇我爱家乡的尧龙山 |